馮嫽身子一抖，整個人感覺如墜冰窟。

“你說的……是真的？”

馮嫽的眼眶紅了。她低著頭，盡量不讓華丹靡看見自己的狼狽。然而她扭頭的倔強模樣，卻很容易讓人誤解為冰冷和薄情。

她的表情是厭煩吧？她果然是不愛自己的吧？她果然是被解憂所差遣才來的，而現在，她已經對他覺得反感了吧……

華丹靡已經有了微微的醉意，不知道是酒精得作用還是天氣的原因，華丹靡只覺得自己的鼻子發酸，胸口一陣絞痛，痛得他幾乎不想再看見馮嫽一眼，痛得他只想砸碎摔壞眼前的一切來發洩自己的憤怒和不甘！

“當然是真的。不然，你以為我上雪山就是去送死的麽？”華丹靡端起酒壺，就往自己的嘴裏灌，而那只酒杯還捏在馮嫽的手裏。

可現在，有沒有酒杯，對於華丹靡來說，都沒有意義了。

“回去告訴右夫人！我是不會與你們同流合汙的。如果她還有什麽歪心思，我勸她趁早收手，不然就休怪我無情！”

華丹靡的心緒翻騰不定，洶湧而來的情感排山倒海，甚至要將他淹沒。他現在只想暴虐，只想發洩，只想趕馮嫽走。

馮嫽依舊低垂著頭，沒有看華丹靡的眼睛。

“既然如此，那是我不知輕重癡心妄想了。今日打擾了右將軍清凈，非常抱歉，右將軍就當我今天沒來過吧。右將軍好好休養，我這就走。”

馮嫽低聲說完，便扭頭朝著門外走去。她原本與生俱來的包裹在周身的堅硬和倔強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，她的驕傲和棱角此刻也消弭於無形，由於一個脫下了鎧甲的士兵，全身處處都是可以挫傷的軟肋。

那個倔強的、帶著英氣的、驕傲的背影，此刻是那麽的單薄和無力。華丹靡第一次發現，她竟然是那樣的嬌小和瘦弱。

華丹靡楞住了。

他原本以為她會像從前那樣對他冷硬反擊，甚至對他破口大罵。他做好了與她大吵一架的準備，可她卻扭頭就這樣默默的走了？

華丹靡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，像是被誰挖了一個洞，所有的冷風都往裏面灌。他的酒漸漸醒了，他想要去追馮嫽，他不想要她走……

然而，等他踉踉蹌蹌的奔到門口的時候，門外哪裏還有那女子的身影。華丹靡看著暗灰色的天空，只覺得，整個烏孫好像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入了秋……

馮嫽回到風雪樓後，將自己在屋子裏關了一天。而後，她便一如往常，像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，那一天她到底去了哪裏經歷了什麽，她沒有告訴任何人。

秋日過後，整個草原便要入冬了。朔北的冬日飛雪連天狂風怒卷，絲綢之路上的倉庫和驛站也已經開始進行最後一波盤點，這一輪商隊從烏孫到達大漢後，今年的貿易就結束了。當商隊的駝鈴再叮叮當當響起來的時候，就是明年開春之後了。

解憂這幾日都睡得很晚，除了忙貿易的事情之外，她也暗自派人去調查翁歸的父親相大祿的事情。解憂有一股預感，相大祿的身上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，而這個秘密很有可能還和細君公主的女兒少夫的失蹤有關。

解憂暗中派人調查了幾次，果然有了些許眉目。有人見過相大祿曾出現在了烏孫和康居的邊界，而後卻又出現在了大宛的邊境，疑似是去往安息。據目擊者說，他見到相大祿的時間大概是一年半之前，那時候解憂已經和親到了烏孫，而烏孫的官方消息，相大祿已經死了好多年了。

若是相大祿而今在安息，那就還得拜托子契三王子了。

天色已經晚了，解憂想了想，還是決定第一時間去找子契。

子契住在王宮內的北殿，在風雪樓的西北面。那座宮殿相傳是子契的母親出閣前居住的宮殿，後來子契與母親也多來烏孫走動，因此那座宮殿就沒有被派給別人，留著給子契偶爾來烏孫時居住。

遠遠的，解憂便看到子契的宮殿裏還亮著燈。解憂走上臺階，大殿門口也沒有人守著，殿內傳來隱隱的說話聲音。

“看來三王子的侍衛和三王子都還在沒睡，在殿內聊天呢。”馮嫽說道。

“那我們還不算太打擾他們。”

馮嫽攙扶著解憂走到門口，馮嫽對著門內高呼了一聲：“子契三王子，我們家右夫人求見。”

“哦！右夫人來了！”子契應了一聲，不一會便到了門口，將解憂迎了進去：“右夫人快請進！外面風大。右夫人這麽晚前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？”

“確實是有些要緊事，不然也不好意思這麽晚來麻煩三王子。”解憂抱歉的朝著子契點了點頭，便跟著他進了殿內落座。

解憂剛在氈毯上盤腿坐好，敏銳的她立刻察覺了在右手邊的簾幕後面似乎藏著個人。

“誒？三王子。剛剛我在門外聽到似乎有人的交談聲，就您一個人在殿內麽？”解憂問。

“哦……剛剛是我的侍衛，他剛離開，我這就去叫他回來倒水。”子契的表情沒有一絲的古怪，依舊淡靜如風。

“三王子不用這麽客氣，我在這裏伺候著就行了，不勞煩您再請人回來了。”馮嫽笑了笑，熱情的走上前去端那銀質的水壺給解憂和三王子倒水。

桌上放著五只茶杯，其中有兩只是翻起來的，看樣子剛被人用過。

“那就勞煩馮嫽姑娘了。”三王子滿是感激，對解憂解釋道：“我這個人喜歡清靜，周遭都是外人的話我會很不舒服，所以就沒有讓不熟悉的人伺候著的習慣。烏孫的王宮我也常來，熟悉的很，所以就沒有讓昆彌指派下人在這裏。”

看來子契有意隱瞞那簾幕後面的人，解憂也不好多問。但是這屋子內既然有不想幹的人呢，解憂的急事自然是不能說了。

解憂點了點頭，笑道：“我知道三王子你是個如同霽風朗月一般的人，心思也巧妙的很，不喜歡旁人打擾。不過，三王子你身邊只有兩個粗手粗腳的侍衛，做事畢竟不如女子妥帖周到，不如這幾天就讓馮嫽先在你這裏伺候著吧，三王子你跟馮嫽也熟，她做起事來你盡管放心。”

“右夫人就是為這事前來的？”子契連忙推辭：“這怎麽好呢！我知道右夫人身邊的婢女各個都跟右夫人情同姐妹，哪裏能讓馮嫽姑娘過來伺候我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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